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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川梨花的消息

来源:人民日报 市场报网络版    编辑:王轩    发布时间:2020-03-21    
 
 
金川梨花的消息

文 | 韦晓明
 


      天很蓝,蓝得让人心颤;云朵很白,白得如同水洗过一般。山麓上、河畔旁、树梢头,一簇簇五色经幡在微风中轻轻飘动,让人真切地感到这里是个迥异于他乡的神奇之地。汽车驶下一段长长的坡道,傍着金川河继续南行,又转过一个山口,金川河谷里开得正热闹喧嚣的梨花,就扑面而来了。
       这是一个童话般的仙境。
       这是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
       苍劲的梨树枝条上,没见一星半点叶芽,满缀着的是洁白如雪的花朵,仿佛梨林可着劲积攒了一冬的精华,定在这一瞬间怒放,将盈盈的春天端到这百里河谷来了。而河谷之上,绵延无尽的群山,光秃秃布满了砾石,寸草不着,面对川谷的多姿多彩,它们显然只有极度的沉默和难以言说的无奈。
      金川梨花,不只是报告春的消息,不只是报告今天的幸福与富裕,不只是报告金川各族人民团结奋斗,携手并肩摆脱贫困走向美好的喜讯,微微颤动在春风里的花瓣,还透露着金川历史上的哽咽,铁蹄长驱直进中的错愕和懊悔,刀与剑撞击之下的挣扎和哭泣……那梨花丛中一座座碉楼堡垒告诉行云,告诉流水,这肥沃与贫瘠交织,宁静和骚动同在的地表下,凝固着成千上万战死者的血和泪。秋去春来,星转斗移,劲土下的血滴,化作朵朵如乳如雾的梨花。


      金川河谷上,几乎每一道山坡,每一个隘口,每一座寨子,都雄踞着一两座碉楼。远远看去,碉楼笔立高耸,势如长剑,直刺苍穹,虽饱经风霜雨雪雷霆炮火,却依然坚挺如初。据说,乾隆大战金川前,这里碉楼林立,可称“千碉之国”。第二次金川之战后,乾隆皇帝下令将硝烟中屹立不倒的碉楼悉数拆除。或因费工费时穷力难尽,或因军人尚需显耀战功,碉楼终未全部销毁。
      曾经,碉楼跟宝刀一样,是金川嘉绒人的至爱,他们视之与生命同为一体。木石结构的金川碉楼,一般高数层至数十层,每层架木为梁,铺板为楼。碉体以石块和片石垒砌,砌接石块的主要用料是黏土和麻筋,麻筋原料为红麻杆、青稞杆和麦秸秆等,将它们切为寸段,捣成绒状与泥土搅拌,便成了粘性极强的粘合剂。碉楼有4面、6面甚至13面的,棱角分明,壁面光滑平整,有如刀削斧劈,却遍布瞭望孔和射击孔。碉楼又分关碉和寨碉,一般两两相对,互为犄角,彼此呼应,成一有机整体。寨碉还有专用暗道连接全寨各家各户,将攻守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
       最有名的当是马尔邦碉王。这座号称“中国第一碉”的碉楼,矗立在马尔邦乡金川河西岸,碉高50米,基底的长宽分别为6.5米和5米,顺势上收,到了顶端,宽为3米。据说此碉石缝间的粘合剂是这样制作的:在荞面和粘土里掺入牛、马、羊、猪等动物的鲜血,不断搅拌。这样的粘合剂,比石灰水泥沙浆不知要坚硬牢固多少倍。上世纪60年代,当地掀起大规模的平坡造田运动,有人曾试图炸掉这座碉楼,取石料砌田埂,结果前后两次使用了大量的炸药,均无功而返。马尔邦碉王经受了金川战火,也经受了地壳运动和人为拆除的考验,如今依然高峻挺拔,气势恢弘,成了嘉绒藏人建筑智慧的杰出代表。与碉王相对的河东山麓上,还有一座高达28米石碉,两相对应,形成“一江南流,双碉守关”的宏伟格局。

      碉楼,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满清政府两战金川的原因和过程就不必细述了,我们只说说这让清军吃尽苦头,让乾隆伤透脑筋的碉楼。
      “垒石为房,其高大仅堪栖止者,曰住碉;其重重枪眼,高至七八层者,曰战碉。各土司类然,而瞻对战碉为甚。”这是瞻对之战时,川陕总督庆复在给乾隆皇帝的奏折里对碉楼所作的描写,可见当时川西北嘉绒地区普遍都有了石碉。
      川藏大道地处川西边鄙,乾隆之前,这里基本脱离国家政权的有效管控,故民风彪悍,“夹坝”(劫匪)盛行。夹坝鱼肉乡里,劫掠商旅,横造祸端,嘉绒藏寨于是遍修寨堡和战碉,以捍卫劳动果实和生命财产安全。瞻对一战,清军的软弱无能让野心勃勃试图夺取小金川进而驾驭整个嘉绒地区的大金川土司莎罗奔窥见了良机,于是开始在金川大肆修建碉楼堡垒。金川首役打了两年,清廷损兵折将数万。乾隆一怒之下,领班军机大臣、首席大学士纳亲赐死,太子太保、川陕总督张广泗处斩。若不是莎罗奔老上司岳钟琪出面“劝降”,绝地厮杀估计还得继续下去。
      停战后的金川地区,再次大兴土木构筑石碉。莎罗奔之后,其侄子侄孙一个比一个凶狠狡诈,总在觊觎左邻右舍的人口和土地,不断挑衅滋事。拒金川一战26年后,索诺木掌控下的大小金川,碉楼堡垒遍布,百里金川已成铜墙铁壁。相比于叔祖父莎罗奔、父亲朗卡,索诺木更非等闲之辈,在他的铤而走险疯狂作法下,乾隆二战金川绵延了5个年头。
      一场十几万大军碾压仅数千作乱土司官兵的战事,竟然长达整整5年,除了地理环境因素(地势险恶易守难攻)、气候条件因素(雨雪无定高原缺氧),以及嘉绒土兵骁勇善战这一因素外,金川战碉的攻防作用是最直接最重要的因素。
      从实战中看,清军的火炮对付花岗岩筑成的坚固石碉,无异于挠痒。有次战斗,清军将一座大战碉团团包围,然后架炮轰击。可接连发射了200多发炮弹,碉楼的外墙尽管弹痕累累,却只是伤了皮毛,根本动不到筋骨。而当清军攻到碉楼之下时,楼上石头、箭矢、毒弹顿如雨点般倾泻而下,更兼埋伏在野的土兵四面包抄过来,攻碉清兵的结局,可想而知。
       克碉成了乾隆皇帝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棘手问题。
       他下令前线押送来一批嘉绒工匠,命他们在北京香山仿造出了3座跟金川一模一样的碉楼,又从八旗子弟中挑选出2000名体格强壮身手敏捷的小伙子组建健锐云梯营,让他们对着仿碉日夜苦练攻碉本领。最终,乾隆赢了。赢了的乾隆把两伐金川列为他“十全武功”中的“首功”。
      金川安宁镇炭厂沟口一座小山,拾179级石阶而上,便到了护卫乾隆“御制平定金川勒铭噶喇依之碑”的亭阁。亭高12米,由16根直径约40厘米的柏木圆柱支撑,亭檐四角的龙头高高扬起,俯瞰大地,笑傲长天。亭子顶部为重檐歇山式,盖琉璃瓦,这是典型的皇家建筑式样。亭阁四周,有石砌围墙,墙上写着乾隆二战金川概况。御碑高4.5米(含碑座高5.2米)、宽1.56米、厚0.25米;御碑由四部分组成,碑座是用花岗石錾成的一只巨大的立体托鼋,碑身为当地一等大青石,碑帽为弧形花岗石雕錾,有栩栩如生的二龙戏珠浮雕。碑文用四种文字镌刻,前面是汉文和满文,背面是蒙文和藏文。

御制平定金川勒铭噶喇依之碑

 
      向不云乎?弗加征而自臣属,谓之归顺。始逆命而终徕服,谓之归降。若今索之穷蹙,率弟兄出碉献印,不但不可谓之归顺,即归降亦不可得。而方彼其抗命相拒,历五年之长。兹已密围巢穴,火器围攻,腹心溃内,羽翼失傍(官军初围贼巢,蚁众犹负隅抗拒。我兵用大炮四面环击,贼自揣力不能支,日形窘迫。先是逆酋之母、姑、姐、妹情急来投,自请遣人回巢招谕。索诺木乃遣其兄罔达克、彭楚克,以次诣营恳求,皆就拘系。其党恶之布笼普、阿纳木等先后求降。山塔尔、萨木坦等并经擒获。于是进围益急,贼势日蹙。官军复摧其近碉,断其水道。番众恐惧,纷纷溃出。索诺木遂率其兄弟莎罗奔甲尔瓦、沃杂尔斯丹巴,及两土妇,并助恶之大头人丹巴沃杂尔、阿木鲁绰窝斯甲、尼玛噶喇克巴,偕俩喇嘛,挈属二千余人出寨。逆酋跪捧印信,群泥首乞命。由是罪人斯得,献俘奏凯)。方将(琢)砦搜穴,利斧其吭,生擒亦易,旦夕灭亡,乃始匍匐请命,又安得比之肉袒牵羊。噶喇依者,盖其世守官寨,故多深堑高墙。我师万层险历,千战威扬。譬之大木已尽去其枝叶,则本根亦可待其立僵。然而逆贼有言:官军若至,当毁其重器,聚族焚而自戕。使果如所云,则虽献馘蒇事,终不如生获尽美尽善之庆。是盖凶渠罪大恶极,而且贪生苟延,以致献俘阙下,明正典刑。于是疆界厥地,屯戍我兵。镇群番而永靖,树丰碑以告成功。岁在丙申仲春日吉时良。
 

 

      “十全老人”的得意是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开头一句“从来不是这样说的吗?”就带足了拿捏、嘲讽、睨视的味道,接着他解释怎样做才能称得上是“归顺”,怎样做才能称得上是“归降”,然后又评判说,像索诺木的这种行为,非但算不得“归顺”,就连“归降”也算不得。如此当头棒喝,等待索诺木这个“逆酋”的下场就十分清楚了。此时的皇帝,心情好得很呢,为“镇群番而永靖,树丰碑以告成功”,这块“御碑”,就必须得搞!写碑文的时间呢,就在这丙申年(1776年)春二月最最吉祥的时辰。
      此间,嘉绒本教喇嘛或直接联手当地土司官兵抵抗官军,或间接为土军提供匿藏庇护,极端藐视天威。那么战后,这笔账也该算算。八百里加急传圣旨——摧毁金川雍仲拉顶寺,押寺院15名喇嘛、和尚至江宁喇嘛寺为奴,永不为继。即使做得这样彻底了,乾隆还不解气,紧接着他又下令:铲除本教后,雍仲拉顶寺的金顶及所有材料,全部运回北京,雍仲拉顶寺改建格鲁派黄教寺院,名广法寺,嘉绒地区,务必全面推行佛教!
      乾隆大笔一挥,题写了“正教恒宣”御匾,由军队专程护卫送到金川莫莫扎村,悬挂在广法寺正殿大门上。


      乾隆皇帝虽然下令灭除本教,但考虑到金川后续官员以及地方百姓都笃信本教,为防节外生枝,故又施恩怀柔了一下,特批金川僧众、信徒在信奉佛教的基础上,可信本教。这样一来,金川寺的名字,就成了雍仲拉顶广发大寺院。
      出金川县城,沿211省道顺着金川河走30公里,到一个叫莫莫扎的村子,横跨过金川河上挂满经幡的铁索桥,便是传说中始建于公元2世纪的雍仲拉顶寺了。寺院前开阔的园子里,油菜花迎风摇曳,几株石块垒着根部的橘树,静静地伫立在一片葱茏中,仔细看去,树上还挂着不少金灿灿的果子。
      寺院的外墙石块垒砌,除正殿外墙为金黄色外,其余墙体均喷涂成赭红色。广法寺建筑宏伟壮观,气势如虹,纯金屋顶在春阳照耀下闪闪发光。乾隆皇废掉雍仲拉顶寺后重建广法寺,列其为清代皇家四大寺庙,规定凡嘉绒教徒欲将进藏学佛修炼,必须取得广法寺授予的名号,没有广法寺名号,即便学成也不作数;有广法寺名号的,西藏归来即可获得晋级加冕的优厚待遇。
      现任雍仲拉顶广法寺住持是班玛仁清活佛。班玛仁清,四川阿坝县哇尓玛乡人,生于1968年6月20日,10岁时被确认为嘉绒仲木哈热之转世灵童,11岁在夺登寺大法王主持下剃度为僧。2001年,34岁的班玛仁清接任雍仲拉顶广法寺第78任法台,肩负起管理嘉绒地区众多寺院的重任。班玛仁清才识精进,德行严谨,道行超迈,在佛学界有较高的声望。
      很不凑巧,我们到来时班玛仁清活佛恰好有事外出,幸得陪同我们来的金川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副县长郑刚先生是班玛仁清的挚友,通过他的介绍,我略知了一些与活佛有关的故事。
      班玛仁清接任广法寺法台时,寺院已经满目疮痍、破损不堪,驻守寺庙的喇嘛们,生活十分困难。目睹此种窘境,班玛仁清只得向亲友伸手,筹措路费,外出弘法化缘。化缘得的钱,活佛一个子也舍不得花,全用在寺庙建设和安排众喇嘛的生活之上。三年后,班玛仁清仁又捐出化缘所得,资助当地政府修建广法寺前的金川河铁索桥。再过两年,班玛仁清全面修竣广法寺周边连通铁索桥的道路,彻底解决了村寨群众出行难这一问题。过铁索桥时,几辆小汽车等候在桥两端,礼让我们先行。铁索桥通行汽车,这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2009年4月18日,班玛仁清仁活佛主持开工重建广法寺,重建项目包括寺院大门、大经堂(大雄宝殿)、千佛殿、汉观音殿、僧房、禅房、碑亭等。2011年11月18日,重建工程竣工,广法寺隆重举行了开光大典,来自全国各地的3000多名信徒参加了大典仪式。
      寺院大门正对着的大经堂(大雄宝殿),是寺庙僧众念经及法事活动的地方,其建筑为三层重檐歇山式顶,木石结构,高35米,总面积达1000多平方米。大经堂内,柱绕群龙,空悬经幡,色彩雍容华贵,整厅金碧辉煌。大殿一层里供奉着目前嘉绒地区寺庙中最大的3尊佛像,正中是8米高的法身佛东巴辛饶弥沃佛祖,左边是7米高的化身佛普贤白光(辛纳乌格)佛,右侧是7米高的报身佛南巴甲尓哇佛。在佛龛左侧的墙壁上,是唐卡彩绘夏扎巴扎西迦敦大师画像,而右侧,则是唐卡彩绘坚参西饶大师画像。另外,殿内还供奉了两尊2米高精巧华美的舍利塔。大大小小,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200尊众佛塑像,也在其中。郑刚部长说,大经堂内还供奉着9套大藏经、7套甘珠尔和6套丹珠尓。雍仲拉顶广法寺藏纳的大幅唐卡和壁画,更是数不胜数。
      郑刚部长说,班玛仁清活佛非常节俭,寺院有一部小车,但他很少使用,外出开会、弘法,都是买票坐班车,还自带干粮。寺院收入,除了用于寺院本身建设之外,全部捐助了当地贫困学生。为培养更多的本教佛学人才,班玛仁清还创办了一所佛教学校,修建了藏书达好几万册的图书馆。
      多年来,班玛仁清活佛为雍仲本教的弘传和发展竭心尽力,不仅在川藏地区新建了多所雍仲本教寺庙,还在内地多个地方建了雍仲本教道场。班玛仁清个人出资请专家翻译编印雍仲本教经文,以便内地各族信众能正确认识、明辨古象雄文明雍仲本教的精髓。迄今为止,班玛仁清活佛的本教弟子及信众已达好几万人。
      步出寺院大门,回头仰望,雄伟的雍仲拉顶广法寺静静地肃立在散淡的春阳中,门楼上金光四射的宝顶,与正前方的大经堂遥相呼应,更增添了雍仲拉顶广法寺的轩昂气势和卓然风采。
      “正教恒宣”,收服民心,以期长治久安。两百多年滔滔岁月,如过眼云烟,而汉地佛教与象雄本教的交汇、融合,却达到了空前完美的程度。如今,雍仲拉顶广法寺大经堂(大雄宝殿)右侧,虔诚供奉着一尊高2.7米、重达250多公斤的汉传白玉观世音菩萨像,以及数百尊汉传小观音菩萨塑像。汉传观音殿建在藏传佛教寺庙里,这在嘉绒藏地实属罕见,这是藏汉一家、民族团结的最好证明。寺院里的广场宽阔平坦,每年11月中旬,一年一度的祈福法会就在这里举行。法会期间,喇嘛们跳起金刚舞,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金川百姓则带来了锅庒舞,赞美丰收,歌唱幸福美好的新生活。
      督建雍仲拉顶广法寺的同时,清政府在川西嘉绒藏地全面推行“改土归流”,废除土司制度。大小金川分别设置了乾隆皇钦定的阿尔古厅和美诺厅,两厅为嘉绒地区管理机构,由朝廷选派官员轮流执政,从而全面稳定了当地社会秩序,确保川藏大道的安全畅通,促进了民族大融合、大团结、大发展,进一步巩固了祖国西南边疆。
       百里金川河谷,绚丽的梨花尽情绽放,传诵着稳定、祥和、美好的消息。


      嘉绒藏族人民,勤劳勇敢,奋发图强,充满智慧。
      大金川地区,古称“东女国”,嘉绒,藏语的意思就是“女王的谷地”。遥想那远古的时代,这里曾由一批美丽、浪漫、多情而又富有诗意的藏族女子治理,那是何等的令人着迷。穿越千年时光与她们对话,那该会有多少激情和灵感,可写出多少部情节跌宕起伏、故事引人入胜的长篇巨构!
      很早,嘉绒藏人就发明了酿酒工艺,由于酿酒全过程及所有原料为本地独有,他们酿制的藏酒风味独特,绵厚醇香,深受消费者喜爱,对社会经济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将玉米、小麦、青稞、高粮按一定比例混合后煮成半生熟,然后摊开,拌入一种叫吾俄基麦朵草制成的酒曲,趁热放进土陶罐内,加盖并裹上毪子保温,任其发酵两到三天,当有酒味逸出时,拿去毪子,再静置15到20天,等浓郁的酒香味和酒汁液出来了,再行蒸馏,蒸馏得出的醇酒,才是藏酒。嘉绒藏人能蒸出酒精含量高达50至60度的白酒,这在当时,颇不简单。
      与藏酒一样,嘉绒藏族的住房也别具风貌。中国作家协会民族文学杂志社“多民族作家走进金川文学实践活动”即将结束时,因担心我赶不上次日成都飞柳州的航班,恰好当天下午阿坝州人大常委会主任谷运龙要到省城开会,活动主办方遂让我搭乘谷主任的车子到成都。沿途经过的几个寨子,谷主任说那都是嘉绒藏寨,嘉绒藏人的房屋有个突出的特点,屋顶每一个直角都有支塔状石柱,那是碉楼的象征,藏语叫“拉吾则”,一般用作神位供奉。
       自古以来,嘉绒藏寨就有刨石建房的传统,房屋多建于向阳避风的坡地、河畔,以几户几十户为一寨子。砌石形同砌砖,把大小不等的石块垒砌为墙,大石块砌一圈后,用小石子和粘土取平,再往上砌一圈,逐层砌搭,墙体基宽顶窄,墙面略呈梯形。这种房子,和我在瑞士阿尔卑斯山上看到的农民住家极其相似,只是瑞士农村房屋屋顶上盖的,也是切薄了的形状各异的大青石片。
      爱美且极具审美能力的嘉绒藏人很喜欢打扮自己的房子,他们用红、蓝、黑、白几种颜色勾画墙面和窗户的周边,在墙上画太阳和月亮,很有层次和立体感。这还不是一次性的,每年秋末冬初,他们都要在房屋原有的图案上重新刷色,于是整个寨子便又焕然一新。房屋掩映在鲜花绿树丛中,处处充满了美丽和希望。
       金川古老的供水设备和供水系统,也是嘉绒藏人最具智慧的发明。

      大金川东岸咯尔乡复兴村的地表下,埋藏着许多堪称古董的土陶水管。这个村有座建在山岗上的本教古老寺庙,寺庙临大金川江一面为悬崖峭壁,其余皆为陡坡,地势十分险要。咯尔丹喇嘛寺之所以有名,是因为此寺一尊观音菩萨的肚脐能视情况或流或断“圣水”,令不明就里的人叹为观止。其实这“圣水”来自于嘉绒人的土陶管供水系统,机关由人控制,舍得给钱的,便有“圣水”喷出来洗手;一文不施的,手还没伸到菩萨肚脐底下,水流便戛然而止。格尔丹寺因此而大发“水”财。“圣水”源头,在距寺庙7.5公里的咯尔后山一眼山泉处,8400余根埋设在地下的土陶水管顺山势而下,直抵寺庙水池。表面上,外人还真看不出机巧。
      土陶水管用陶土烧制,外皮呈土黄色,不上釉。土陶水管制作相当考究,规格规范,管长为90厘米,外围直径12厘米,内空直径3厘米。水管两端有公榫和母榫,公榫母榫的尺寸完全一样,扣上后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水管埋设深度一般在1.5米左右,有的地段则深达5至6米。
      乾隆第二次讨伐金川时,清军重重包围了多个碉寨堡垒,试图用断粮绝水方式逼迫土军就范,殊不知官寨碉楼都有土陶管供水系统,清军的围困,徒靡费时日。其后的炮火连天,攻城略地,碉楼堡垒及其碉寨全被摧毁,但地下的土陶供水管连同整个供水系统,却基本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嘉绒藏族的智慧还体现在牛皮船的制造上。
      最早记载牛皮船的典籍是《旧唐书》,在卷197的《东女国传》中有:“其王所居名康延川,中有弱水南流,用牛皮船以渡。”
      牛皮船以牛皮、树枝条和藤条等为材料,用鱼鳔胶粘接而成。船底部为整张牛皮,周边用3至4片牛皮拼接,船底、船身周遭以柏树枝或藤条为骨架,两面蒙皮,船身围3道圈,一般情况下,吃水线在1至2道圈之间。牛皮船起岸后得打蜡养护,以保持经久耐用。行驶时掌船者双脚蹬住船底骨架,两膝微曲抵着船围,双手执桨,左右划水。最大的牛皮船承重可达500公斤。
      相传,东女国女副官高允黎明时分从格尔丹寺乘牛皮船下噶尔崖,一路风驰电掣,到达噶尔崖时,旭日刚刚升起。女王见状大喜,颁旨广造牛皮船,以备军用。此后,一代又一代东女国后裔,就凭借这种制作巧妙的船只游弋于百里金川河。如今,金川江面上还不时可见人们乘坐牛皮船撒网、垂钓。而对于探险者来说,牛皮船则是漂流大金川的首选工具。
      二战金川清军荡平勒乌围官寨时,狡猾的索诺木就是于夜色中趁乱,搭乘牛皮船顺流而下逃往他老巢噶尔崖的。无道之酋,岂有善终?索诺木在他的出生地彻底覆没,这也算是应了天意了。


      在莫莫扎村村“两委”宣传栏前,我仔细观看了宣传栏上的内容,深深地为这个红色村寨的踏实进取折服了。
      莫莫扎村现有270户人家,人口946人,当中有共产党员63人,预备党员2人,入党积极分子5人。2008年,新任村党支部书记杨国华在村口,也就是离宣传栏不到100米的红色司通(藏语翻译)遗址广场上,面对全村党员、村民代表发出了“先烈的鲜血绝不能白流,老少边山穷绝不是贫困落后的代名词,莫莫扎村一定要做金川脱贫致富的领头羊”这一豪迈誓言。从那时起,村“两委”积极筹划,提出“风尚新美,环境秀美,百姓富美”的奋斗目标,励志争创“五村”,即党的建设示范村、扶贫攻坚示范村、孝善和俭示范村、乡村旅游示范村和乡村振兴示范村,带领全村群众励精图治,艰苦奋斗,终于改变了昔日落后的面貌。
      莫莫扎村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
      当年,红军长征到达金川时,藏族群众不仅端献出自己的粮油、皮袄,还主动给红军当司通(翻译)、向导,为红军在金川建立苏维埃政权做出了卓越的贡献。金川参加红军的人数很多,以莫莫扎村人为最,其中最突出的当推“两杨”,即杨太和杨金莲(杨金莲被誉为“长征路上的格桑花”,其本名为板登卓,杨金莲是长征胜利到达延安后蔡畅给她取的汉名),他们不仅积极为苏维埃政权奔忙,最后还几乎全家人随红军北上,誓言将革命进行到底。今天,几组藏民拥戴红军的群雕矗立在村底司通遗址广场上,作为对那段辉煌历程的纪念,以及对后世的革命传统教育。
      红色基因,让莫莫扎村闯出了一条“党建强村,产业兴村,旅游扶村,美化靓村”的脱贫致富坚实道路。以杨国华为代表的莫莫扎村“两委”,带领全村群众,聚焦产业致富。2018年,全村花椒产值达9万余元,生猪出栏5000余头,人均收入达1.2万元,实现了从贫困到富裕的根本转变。
      进入新时代的莫莫扎村,村道水泥硬化,房舍整齐干净。一个寨子,修竹茂林,古木参天,泉水叮咚,洁白的梨花映衬着洁白的云朵,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和善安详的笑容。金川河从这里缓缓流过,把它所见到的一切带到大渡河,带到长江,带到远方。

      而金川的梨花,在这美丽的春天里,带给了我们最美丽的消息。
      严格说来,由于地理条件的限制,金川的发展是艰难的。但是,金川人励志图强,硬是在一川贫瘠的土地上建设起自己美丽的家园。漫步在林间地头,我发现只要有一点土,有一小爿地,村民们都要用石头把它圈起来,整平了,在上面种下小麦、青稞等庄稼。梨林里,间种各种应季蔬菜、瓜果。到了秋天,归拢起枯萎了瓜豆的藤蔓,或沤化,或焚烧,用作梨树的肥料。因此,年复一年的春天,金川的梨花才漫天的灿烂、芬芳。
      农村是这样,那么城里呢?金川城里的人们,一样的珍爱土地,一样的注重生态环境保护。漫步整洁干净的金川老街,晃眼便可见百年梨树、春榆树。这些老梨树、春榆树,有的长在人家院墙之外,有的立在院子里头,仔细看,那围墙没有一道是笔直的,都在为老树让路。而每一棵梨树,梨花都蓬勃着旺盛,花期过后,丰盈的果实就会压低一树的枝条。

      金川雪梨,驰名遐迩。这里的雪梨,有鸡腿梨、金花梨等多个品种,其中以金花梨最负盛名,国内包括北京等地都从金川引进。近几年,金川县发挥生态环境及特殊地域优势,以市场需求为导向,积极实施品牌战略,大力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发展雪梨优势产业。现已建成全国最大的原产优质雪梨生产基地,种植雪梨面积达4.2万亩,年产量达2.5万吨。如今的金川雪梨,已形成产业链,除了当水果卖,还建起食品加工厂,生产雪梨糕、雪梨果汁饮品,满足了市场的不同需求。金川雪梨,是金川一大支柱产业。
      辞作蓬莱仙,愿做金川人!
      春头如霞如雪的梨树花,秋来似金似火的梨树叶,滔滔南流的金川江,莽莽苍苍的嘎达岭,孕育了祖国西南一隅的地杰人灵。小小金川,人才辈出,尤其是文艺人才,足以令人仰望。全程陪同中国作家协会民族文学杂志社“多民族作家走进金川文学实践”活动的金川县委宣传部部长郑刚、县文联主席韩玲,就是其中两位颇有成就的本土作家,他们的作品或厚重雄浑,或清丽典雅,但都跟金川的梨花一样,也在为世界捎去关于嘉绒河谷的消息。
(原载《民族文学》2020年第一期,有增删)
 

 

      韦晓明,广西融水人,苗族,现供职于柳州市教育局龙城教育编辑部,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等共计二百万余字,出版有小说集《空谷》、散文集《云中故乡来》。其中散文集《云中故乡来》获第五届广西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花山奖”。
 
责任编辑:王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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